第1章

昭 月 3567 2024-11-21 13:23:43

狗皇帝喜歡他的弟媳。


 


我喜歡他的妹夫。


 


好巧不巧,那兩人還是親兄妹。


 


不知道是說貴圈真亂,還是說我們夫妻倆眼光挺一致的。


 


 


 


齊王死的那日,我設想過八百種皇帝把齊王妃弄進宮的方法。


 


思來想去,最好的就是假死進宮。


 


不然真學前輩先給人送寺裏再撈進宮,言官得給皇帝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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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捎帶上我這個皇後。


 


讀書人罵人向來最會戳脊樑骨,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我真怕皇帝腦袋一熱做蠢事,便連夜給他送了我家秘傳的假死藥。


 


誰承想皇帝竟然連人帶藥給我扔了出來。


 


「皇後,即使屏之進宮,卿之作為屏之兄長但終究是外男,也不便常出入朕的後 宮。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禦書房的門關得太快,我都來不及解釋我早就死心了。


 


在先帝給我賜婚那天。


 


可皇帝為了不讓我接觸到裴卿之,他自己也不要裴屏之。


 


狗皇帝依舊保留著兒時傷敵一千自損百八的本事。


 


我繞著御花園跑了七圈,還是氣得想砍人。


 


可事實證明,我氣太早了。


 


年節一過,皇帝開始學他老子亂點鴛鴦譜。


 


第一對就是世家之首裴氏大公子裴卿之和皇帝的胞妹玉衡長公主趙景姝。


 


如今並沒有駙馬不能擔任實職一說,在外人看來裴卿之「軒軒若朝霞舉」,趙景 姝「濯濯如春月柳」,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就像當初的我和皇帝、裴屏之和齊王。 但從沒有人問過我們願不願意。


念著幾分兒時情誼,我殺進禦書房屏退眾人後,開始罵罵咧咧,全無一國之母的 端莊。「為了維護皇權都造就兩對怨偶了,陛下怎還這般執迷不悟?」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沒有回答,隻一雙深色眼眸凝視著我。


 


盯得我心慌。


 


幼時夫子教過:「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裏。」


 


掌握生殺予奪的帝王權威讓我考慮到了我母家上百口人的性命。我軟了語氣:「 陛下,臣妾隻是覺得如今臣妾母家霍家,裴家都與皇室結親,沒必要再委屈長公 主。」


 


「皇後當真是這麼想的?」


 


「嗯。」


 


「皇後自不必憂心,阿姝自幼愛慕卿之,她不委屈。」


 


喟歎的尾音消散,我直視皇帝打量的目光:「陛下,婚姻不是嫁於心愛之人就算 完整。若不是情意相投,強行綁在一起隻會徒增痛苦。」


 


皇帝骨節分明的手指扣在桌案上,語氣森冷:「皇後是在怪朕綁著你。」


 


幼時他這般便是下定了決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言盡於此,我也不想再忤逆他。


 


賜婚的旨意終究沒有收回,狗皇帝卻瘋了似的要了我一晚上。


 


「皇後還是應該有個子嗣傍身,要不然他們可要往朕的後宮塞人了。」


 


我輕喘著,任他折騰。


 


後宮冷清,皇帝沒有其他妃嬪,宮女太監們在四四方方的天裏失了生氣。


 


先帝後宮就三人,還都不是長命的。


 


此刻我連打個馬吊都湊不到人。


 


有個孩子,也挺好的。


 


男孩也好,女孩也罷。


 


我真的太寂寞了。


 


明明年少時身邊那麼多人,怎麼就走到今天這個境地?


 


2


 


皇帝早朝前,難得溫情地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後宮並無太後需要請安,我哼哼兩聲,滿是馬上可以睡覺的喜悅。


 


不是意料之中最接近死亡的沉睡,我夢到了少時。


 


那時皇帝還是太子,我與裴卿之分別作為武官和文官之首的孩子被送進東宮做太 子伴讀。


本不該要女子的,可誰讓我爹驃騎大將軍就兩個孩子,我兄長快十五了,長年隨 父出徵,剩下一個八歲的我被丟進東宮。


 


太子和裴卿之都長我兩歲。


 


太子慣會捉弄人,裴卿之卻照顧我得很。


 


具體體現為裴府送來的糕點,我能吃第一口。但東宮的糕點,太子會一個咬一口 再送給我。


 


在我背不熟《中庸》時,太子一臉看熱鬧,裴卿之卻起身擋在我身前,替我受夫


子的責罰。


 


太子問裴卿之:「卿之,你這般護著她,不怕給她護廢了?」


 


裴卿之則從古籍中抬頭:「母親常說,讓我護好妹妹。而昭月同我妹妹一般大, 我便忍不住連她一起護了。」


 


太子撇撇嘴,不滿裴卿之的回答但又實在找不到什麼反駁的話,便來拽偷看戲本 子的我的小辮:「卿之,你妹妹孤是見過的,可比這潑猴乖巧文靜多了。」


 


我疼得此牙咧嘴,還被打擊,卻不敢忘記我爹叮囑過我不能忤逆太子。不敢還手 隻在心裏默默盤算著今夜在他門口學狐狸叫,叫得他睡不著最好。


 


太子看我不反抗覺得無趣,長臂一伸,抽過我手裏的戲本子翻看封面。


 


「《霸道將軍愛上我》?什麼破名?」


 


我羞得臉通紅,伸手要搶:「還給我。」


 


太子一字一頓念著內容,我急得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以下犯上,憑藉著天生的 蠻力把太子按在身下搶。


 


太子也是學過武藝的,在爭搶之中書被撕成兩半。


 


我氣得哇哇大哭:「你還我書,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看得懂的兵法書了。」


 


太子又急又蒙:「雖然母後說過情場如戰場,但這算什麼兵法書?」 我氣鼓鼓拿著書翻給他看。


太子聲音僵僵的:「這還真是本奇書啊。」


 


這書純標題黨,說的是一個姑娘女扮男裝進了軍營,身份被小將軍發現,兩人惺 惺相惜,交流兵法並用於實戰的故事。


 


談戀愛佔一成,寫兵法佔九成。


 


裴卿之也好奇地拿過去看了幾眼,少年老成地感慨:「勢者,因利而制權也。此 書作者可謂是兵法奇才。」


 


太子賠了我一整盒宮裏賜的果子,才得我允許拿著書進宮。


 


那時的陛下被書名驚個半死,以為自己培養的儲君癲了,直到太子讀了一段精 彩的兵法對決,陛下才決定重用此書作者。


 


結果這不查沒事,一查查到我爹頭上,我爹寫書掙的小金庫被我娘悉數收繳。 我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而我因為發現自己喜歡的太太是親爹,在太子寢殿外哭了好幾夜。


 


嚇得太子以為府上鬧鬼了。


 


子找了道士驅邪捉鬼,結果捉住了個我。


 


他氣得牙癢癢,大雨天把我丟出東宮。


 


最後是裴卿之把哭得慘兮兮的我撿了回去,替我絞幹頭髮,哄我入睡。


 


我迷迷糊糊抱怨:「卿之哥哥,能不能別念《春秋》了,我想聽曲子。」


 


3


 


我是在眼淚中醒來的。


 


一睜眼,太子的臉出現在面前,我忍不住摸上去想問他:「殿下怎麼忽然長那麼 大了?」


 


可此時的他太清冷,太拒人於千裏之外。


 


我方才意識到剛剛隻是一場前塵往事入夢。


 


眼前這位不再是太子,而是當今天子,亦是我的夫君。


 


他一雙黑眸多情也似無情,郎朗如明月入懷的清雋容貌,卻在登基後斂起笑意, 冰冷得紮人。


 


我小心翼翼收回手:「陛下今日怎如此早就下朝了?」


 


皇帝睨了我一眼,沒好氣地回我:「申時了。下朝回來就聽到皇後在夢裏喚別的 男子。」


 


我大驚失色:「陛下,臣妾,臣妾沒有!」


 


「是嗎?」


 


我豎起指頭向天發誓:「臣妾心裏隻有陛下。」


 


皇帝沒說信與不信,他隻是離開了。


 


他不總來,要不然成婚五年也不會沒個孩子。


 


之前總覺得他來與不來都好。


 


但今日起得晚,想著夜裏難眠,便希望他來了。


 


就算是說說話也好。


 


這皇宮朱門一重又一重。


 


皇權枷鎖,困住他,亦困住我。


 


都是愛而不得的可憐人罷了。


 


4


 


我終究沒想到白月光還能那麼用。


 


不知道是因為皇帝重視這門親事,還是為了讓我死心,帝後親臨了長公主和裴家 大公子的婚禮。


 


我和皇帝一出現,眾人跪拜。


 


我看到了我的父母,以及兒時玩伴的身影。


 


我感覺似乎可以坦然接受這些時,才發現我快被這該死的皇權吞噬同化了。


 


在震天響的「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中,我看到了裴屏   之,她與她兄長五分相似的臉上沒有哀怨沒有悽楚,隻是平靜得像歷盡千帆無力 再爭。


 


明明她才剛到桃李年華,卻古井無波得像個將死之人。


 


她並沒有看年少時的愛人,隻是起身後偷偷看我。


 


帶著悲憫,帶著垂憐。


 


滿堂的鑼鼓喧囂,迎來送往的熱情攀談,誰說得清幾分真心?


 


四目相對,裴屏之愣了一瞬,複又笑起。


 


隻是那笑容輕輕淺淺的,很快別過臉去。


 


我轉過頭去看皇帝,他裝得歡喜。


 


我還來不及張嘴,大公公神色焦急地趕來,附在皇帝耳邊說話。


 


聲音不大,我卻聽得分明:「霍小將軍當街搶親。」


 


霍小將軍是我哥。


 


真刺激啊。


 


不知道我哥在玩什麼九族消消樂?


 


即便我覺得日子冗長得痛苦,但也不是很想體驗下牢獄和人頭落地。


 


皇帝打發了大公公後對我說:「我們幾人自幼一起長大,我一直以為在婚事之上 你反抗的可能性最高。」


 


「沒想到你卻是嫁得最乖的一個,反倒是你兄長..他眯起眼往後靠了靠,「 有意思。」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既希望我哥成功又不希望我哥成功。


 


皇帝倒是不急,拇指與食指揉搓著,慢悠悠等一個故事的結局。


 


香一點點燃盡。


 


在耐心告罄之前,裴卿之還是帶著長公主趕來了。


 


大婚照常進行。


 


而我哥被一道密旨送去了河西鎮守邊關。


 


夜裏,蟬鳴不息,皇帝和我規規矩矩躺在榻上。


 


許久,他才開口:「昭月,你恨我嗎?」


 


我像成婚了三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樣敷衍:「臣妾愛陛下還來不及。」


 


皇帝說:「昭月,別騙我。」


 


「有什麼好恨的。那些當官的寫書的都喜歡說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況陛下仁慈待臣妾還算不錯。」


 


皇帝總以為我怨他,怨他的存在拆散了我和裴卿之。


 


可及笄那年,我娘問過我一個問題。


 


她說:「昭月,如果讓你選擇,你會選擇太子殿下還是裴家大郎?」


 


我嘴裏被豌豆黃塞得滿滿的,說得含糊不清:「都不選。」


 


「為何?」


 


「你和爹爹曾說皇後難做,可世家高門大戶的主母就好做了?拘囿於後宅或深 宮,都不是我霍昭月想要的生活。」


 


娘又問我:「可你不是心儀裴家那小子嗎?」


 


「喜歡不一定要在一起,何況當今天子怎麼能容忍世家與軍權的結親呢?再說 了,娘親,比起困在兒女情長裏,女兒更想跟隨爹爹上陣殺敵。」


 


「若有一日除盡北方蠻族呢?」


 


那時的早櫻正好,微風一過落了滿身,我笑嘻嘻地站在櫻花雨裏:「那就尋個知 己,縱馬江湖,遊歷四方。」


 


我當時年幼,沒看懂娘親眼裏隱忍未說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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